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含5000營養液加更)

關燈
(含5000營養液加更)

因太子巡視北地一事, 大半個京城又喧浮起來。

有親眷隨駕的便急急忙忙收拾行李,加之許多人對北地存有偏見,更是要多多準備護衛,家裏府丁不頂用的, 那就去牙行現找, 牙行再尋不到滿意的, 索性去鏢局雇人。

哪怕宮裏傳過旨意, 此去會有禦林軍和司禮監甲兵共同護衛, 隨行的朝臣及家裏還是不放心。

反正陛下也沒規定人數,多上三五仆婢, 想來也不會咄叱責怪的吧?

且不管其他大臣家中是如何準備的, 單是時歸身邊, 明裏暗裏的人手就有二三十人,這還不算太子身邊的。

十多天的準備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

滿朝文武都在為太子的巡視準備,便是本該炙手可熱的新科進士們,也被擱置了好一陣子, 直到太子的車隊離京數日,皇帝才想起他們來。

當然,京中種種,已踏上旅途的時歸就顧及不到了。

她眼下最好奇的, 當屬阿爹跟太子之間的關系。

也不知怎的, 前陣子還關系緊張的兩人, 如今竟莫名平和起來,又或者說, 阿爹竟突然收斂了對太子的敵意。

這麽多年來,時歸還是頭一次見阿爹將對一個人的喜惡表現得如此明顯, 明顯到只要一提起對方,便是咬牙切齒、憎惡難忍,但凡再多說一句,就要忍耐不下去了。

可就算這樣,在她臨行前幾日,時序還是與她說:“此去北地,阿歸盡量跟在太子身邊,尤其入了北地地界後,更是不要跟太子分離,事事只管聽從他的安排就是。”

時歸不明覺厲,只能稱是。

然等她再一打探:“阿爹跟殿下……”

“好了。”時序瞬間收口,“你先歇著吧,我走了。”

時歸:“……”

阿爹死活不肯說,她就只好把焦點放到太子身上了。

從京城離開的頭三天,太子多是駕馬在外,與隨行的臣子商議公事,時歸聽了一耳朵,似是對抵達北地後的安排。

近兩年北地動蕩頻繁,幾個大一些的部落常有摩擦,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每回也都會出現些許傷亡。

而前些年由萬俟部落掌控絕對話語權的局面,也逐漸破碎,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萬俟、獨孤、宇文三足鼎立。

這回大周太子巡視,則是獨孤和宇文兩部的共同上表,萬俟部落反對強烈,卻因其地位下落,反對無效。

時歸曾好奇過:“既然萬俟部落並不願大周官員到訪,還讓殿下親至巡視,就不怕萬俟部落的人行不軌嗎?”

這其實已經不是怕與不怕的事了,從皇帝應允了北地的邀請後,從京城到北地這一路的山匪就沒消停過。

時序曾派人清繳了幾處,抓拿回的餘孽,身上都帶有萬俟部落的標識,零零碎碎的審訊結果中,不妨拼湊出完整事實。

萬俟部落已在路上埋伏多數,不敢直接截殺太子,卻計劃著殺害隨行臣子,嚇也要將人嚇回去。

在他們看來,北地之爭,實不必外人插手。

聽過阿爹的解釋,時歸頗是一言難盡:“所以,這麽多大臣,就是跟著去當誘餌送死的嗎?”

時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誘餌是真,送死總不至於的。”

“就說名單上的太子少傅、禮部郎中、大理寺寺卿,隨便哪個不是棟梁之臣,萬俟部落諸眾,不過北地蠻夷,豈比得上這些大人們尊貴?”

“阿歸莫不是以為,這麽多禦林軍和甲兵都是吃幹飯的?”

時歸恍然大悟,幹笑兩聲:“阿爹凈是嚇我。”

時序瞥了她一眼,沒有再多爭執。

如今時歸知道路上多半不太平,但也清楚有許多士兵保護著,緊張情緒是有,卻也不會過深,粗略想過,也就過去了。

按照原定的行程,他們要走上兩日才能離開京畿範圍。

後面則是在官道上行走一月左右,等到了八月初,隊伍才會進入邊關附近,也就是從這時起,或有山匪攔路。

時歸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百無聊賴之時,就趴在車窗上探頭探腦,見有人經過了,方將腦袋縮回去。

也不知太子是如何說服大臣的,竟能無視了時歸的存在,便是見她一直待在太子的車駕上,也從無討伐苛責之語。

轉眼過了瑞城,周璟承終於將後面的路途安排好了。

偏偏沒等他跟時歸說上兩句話,落後幾步的時一和時二也追了上來,兩人雖沒進到馬車裏面,可以他們二人的耳力,哪怕只是在前面趕車,也足以將車內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時歸看著太子扭曲的臉,一邊驚奇著,一邊關心道:“殿下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周璟承微笑:“孤沒事,孤只是——”

心裏不大舒服。

他深谙與人相處之道,哪怕對時序多有不滿,卻也從不會在時歸面前說她爹的壞話,如今更是提也不提一句,轉言道:“阿歸剛剛喚我什麽?”

時歸:“……太子哥哥。”

周璟承微微頷首:“這次可要記好了,若下次再叫錯,孤就要罰你了。”

“哦——”時歸拉長音調應了一聲,實則並未過多上心。

只是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清閑下來,她當然要抓住機會。

糾纏了她數日的疑問再次被提起來:“殿……太子哥哥,你跟阿爹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聽人說,太子哥哥跟阿爹之間好像有些誤會,這都離開京城了,阿爹也不在,太子哥哥可能告訴我?”

“還有這次出發前,阿爹多次囑托我,路上要聽太子哥哥的話,阿爹怎麽……又不避諱太子哥哥了?”

她說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哂笑一聲,眼睛四下亂飄,就是不肯與周璟承對視。

只聽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不偏不倚,正蓋過馬車外傳來的咳嗽。

周璟承反問一句:“阿歸聽誰說的?”

“啊……”時歸總不能說是讓暗衛去查的吧。

她嘟囔幾句:“就是、大概……嗯,就是這樣子。”

說了半天,實際沒有一句有用的。

周璟承啞然失笑,戲問一聲:“就這麽好奇?”

“嗯嗯!”時歸連連點頭,就差把好奇兩字刻在臉上了。

誰知周璟承沈吟半晌後,張口說:“公公說的,就是孤想說的,阿歸問的這些,公公說的就是全部了。”

時歸:“……”

可是她爹根本什麽也沒說啊!

時歸心裏抓狂,面上還要維持著儀態,嘴巴幾次張合,又全敗於周璟承的笑意下。

最後她不得不放棄,往後面的車廂上一靠,閉上眼睛,自暴自棄道:“若是敵人抓了阿爹跟太子哥哥,那才是他們的磨難,尋常俘虜審問上一遭,如何也能吐露些東西出來了。”

“可阿爹跟太子哥哥呢?嘴巴簡直比蚌殼還嚴哦!”

被這般假設了,周璟承也沒生氣,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樣也不錯,叫敵人知曉抓了孤也是白費,日後就再不會動這般心思了,阿歸覺得呢?”

阿歸不覺得。

時歸興致寡淡地應了一聲,對接下來兩個月的行程,無端感到惶恐,倒不是害怕出事,而是——

兩個月,總不能一直在馬車上幹坐著吧!

好在她的這一擔憂,並沒有真正出現。

時歸與周璟承接觸的次數不多不少,單獨相處的機會更是寥寥無幾,前陣子在京城時常有碰面,但往往說不上幾句話,兩人就會因各自有事分開了。

再往前……就是南方水患時,二人曾共乘過。

但那個時候,周璟承安寢的時間尚嫌不夠,更是沒有心情說什麽話了,最多不過寒暄一句,之後就各自緘默。

如此算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能正經坐在一起,說些有的沒的閑話,也不用擔心因此誤了正事。

打好早好早之前,時歸就奇怪過:“我聽湘湘說,太子哥哥以前在官學念書時就刻苦,不光要完成官學裏的功課,等下學了還有太傅教導,更要旁聽朝政,每日的休息時間不足三個時辰,當真是這樣嗎?”

不光在官學時,就是現在不用上課了,周璟承的休息時間也不多,只是較之前更自由些,許多事可由他自己安排。

比如今日多處理了一個時辰的公務,明日就能多歇一個時辰,連著勤勉上幾日,就能騰出一整天的空閑。

周璟承並不覺得他的作息有什麽不好,不過是身處其位,必謀其職罷了。

而一個躬勉勤政的太子,總比一個無能懶散的太子,更能叫朝臣、叫百姓放心。

時歸震驚:“那、那……太子哥哥就沒有賴過一次床嗎!”

賴床?

這種事對於從記事起就被寄予厚望的太子而言,實在是太奢侈了些,哪怕帝後不說什麽,單是太傅的訓誡,就能念得他耳朵起繭、苦不堪言了。

聽到周璟承的回答,時歸竟不知是同情更多一些,還是敬佩更多一些,半天也只吐出一句:“這也太辛苦了。”

“等以後太子哥哥娶了太子妃,想必太子妃也要如此,到時辛苦的人便又要多一個……唔,還好我不用如此。”

周璟承:“……”

所以,時歸是從哪裏得來的關於太子妃的結論。

他以微笑掩蓋內裏的崩潰,竭力彌補道:“或許,也不是一定要日日早起呢?”

“再或者,孤早起與否,也只是孤自己的行為,並不會因此要求太子妃,太子妃便是睡到晌午再起,也是無妨的呢?”

“這樣呀。”時歸這才晃晃腦袋。

既然她自己提到了太子妃,不多問幾句,便是周璟承的不識趣了。

他屈指點了點膝蓋,沈吟道:“說起太子妃,阿歸似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公公可有什麽打算嗎?”

時歸眼睛一睜,第一反應就是:“太子哥哥也要催我成親嗎?”好像就這兩三年裏,她隔三差五就要聽一回說親的事。

就算不是她,也是她身邊的人。

周璟承:“……不是。”

“孤只是,關心你兩句,對,只是關心一二。”

時歸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太子哥哥也要跟阿爹一樣,勸我多養幾個面首,等最後看哪個乖巧了,再考慮將其提至正夫……就是入贅。”

周璟承嘴角微微抽搐:“是嗎?”

時歸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坐直身體,又是好奇道:“那太子哥哥呢?太子哥哥怎還沒立太子妃?”

不光沒有太子妃,據她所知,東宮至今連個侍妾都沒有。

周璟承已經見識到與時歸說話的艱難,猶豫一瞬後,到底沒有說出內心所想,而是含糊道:“孤與你的想法是一樣的。”

哪知就是這樣,時歸還是露出了疑似沈思的表情。

周璟承心口一跳:“怎、怎麽了?”

時歸抿了抿唇,輕聲問了一句:“那陛下和皇後娘娘,就沒有催促太子哥哥嗎?太子哥哥身為儲君,下面的子嗣繁衍,想必也是很重要的吧……”

催婚這種事,只要不是被催到自己頭上,餘下的都可以當作熱鬧看。

只是太子嘛,終歸與尋常人有些不同的。

時歸掀開一點車簾,往外面看了一眼,因風聲的灌入,讓她的聲音變得縹緲起來。

“我聽說,二殿下的嫡子已經兩歲了,四皇子也與林閣老家的小孫女定了親,等今年年底就會成婚……”

太子夾在他們兩人中間,便有些鶴立雞群起來。

時歸對太子娶親與否,並沒有太大感觸,他想與不想,又或者要迎哪家小姐做太子妃,皆與她沒什麽幹系。

她只是不想看見因儲君無嗣而引起朝堂動蕩,畢竟——

書中的太子,在十六歲時就有了嫡長子,而眼前的太子年過十七,太子妃的影子還沒見著。

時歸不清楚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這些變化,只是一想到這些,她就莫名有些不安罷了。

馬車裏的太子眉頭越發緊蹙,耳鼓也是一突一突的。

而與他們僅一簾之隔的時一和時二,反而一點點放下警惕,對視一眼後,皆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好笑。

——大人還說讓他們多註意著太子。

可現在聽來,單是小妹一人,就能讓太子吃許多癟了。

這次之後,周璟承吃足了教訓,再不敢跟時歸談些婚嫁之事,便是一些日常習慣,也是能避則避。

等離開京城,隨著車隊出了山海關,沿途景致也變得不同起來,太子的淵博學識一下子就體現出來。

車隊行進速度適中,偶爾還會停下來休整。

大部隊這邊護衛的人手足夠,時歸和太子身邊的人另有安排,這種情況下,兩人就算偶爾脫離隊伍半日也沒什麽關系。

走了半個月,經過太子的講解,時歸對京城以北的情況了解頗多,不僅是各地景色,連同人口、糧食、商業等等,皆有所涉獵,聽得多了,連時歸都能根據前情推斷一些東西。

時歸暗自感嘆——

這就是擁有私人導游的快樂嗎?

她是歡喜了,私人導游本人的心情就不大爽朗了。

這份不虞並非因時歸而起,卻也多少與她有些關系。

周璟承出發前想的是,他會帶著時歸在途經的城鎮中游覽,暗衛護衛不算,就只有他們兩人。

但現在的實際情況是,不管他們去哪,身後總要多跟一個人,不是時一就是時二,每每總要他端出太子的威嚴,才能把人斥走片刻,等到繞過一條街,對方又又又跟來了。

且兩人給京中去信,也絲毫不避著周璟承。

雖然他早就想到過,他與時歸的全部相處,早晚都會呈到掌印案前,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任憑兩人表現得再是恭敬,但真正能命令他們的,唯有時序一人而已,就是時歸,也無法呵令他們做什麽、不做什麽。

時歸看他面色淺淺,有些不安地問道:“太子哥哥……可是不高興了?不然我給阿爹去信,叫阿爹不要再這樣了。”

周璟承正了正神色,搖頭道:“不必了。”

“公公也是擔心你,你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便是叫公公知道了也無妨,孤也不會過多在意的。”

時歸哦了一聲,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直到踏上馬車準備出發時,她才意識到——

什麽叫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

這話、這話……是要用在這種語境下的嗎?

可她再看對面閉目養神的太子,對學神的盲目崇拜,讓她頃刻打消了這一念頭。

既然是殿下說的,肯定是沒有錯處的,想來是她想多了。

嗯!

眼看進了八月,本該炎熱的天,因地界的差異,夜裏反讓人覺出冷意來。

時歸所在的馬車是時序著人準備的,除了屁股下的坐墊柔軟厚實,兩側的車廂上也嵌了毛毯。

這樣行車時間久後,不管是座位,還是背後倚靠的地方,都能盡可能地讓人舒服。

如今夜裏天涼了,也能起到些許保溫的作用。

車隊出關時,邊關的將領前來拜見了太子,又派遣士兵護送數十裏,隨後才返回駐地。

之後的路途,眾人對或會出現的狀況心知肚明,不光護衛巡守變得認真起來,就是馬車上的大人們也不似之前安穩了。

為了讓護衛保護方便,周璟承下令縮減了馬車數量,又檢查了一些車上的物件,一些不怎麽重要的,就地舍棄了去。

出關第三日,車隊遇上了第一波襲擊。

只是襲擊的山匪人數較少,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人,不等他們喧嚷起來,就直接被禦林軍給拿下了。

周璟承下了馬車,四下環顧了一遍,冷聲問道:“誰是管事的?”

被捉拿的山匪並不說話,只是有幾人的目光下意識往一側去看,正被藏在暗處的暗衛給發現。

周璟承下令將那人提出來,見是一個身量矮小的中年人,一臉的絡腮胡,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許多馬車上的人都探頭看來,還以為太子要直接審訊了。

誰知周璟承直接下令:“除匪首外,其餘格殺勿論。”

“將匪首帶下去,把人看好了,在抵達北地前,孤不想看見他的屍首,孤還要將其獻給萬俟部落的汗王呢。”

此話一出,匪首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禦林軍下手的動作極快,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除匪首之外的人就全部人頭落地,血腥氣很快就引來山間的惡獸。

等車隊從此地駛離後,山上的惡獸飛奔下山,很快就把屍首圍在中間,啃咬至僅剩白骨,之後才肯散去。

馬車上,時歸幾次欲言又止。

剛剛禦林軍動手時,因周璟承站得近,有一滴血不慎濺到了他的衣擺上,雖很快幹涸,但還是有淡淡的血氣。

他察覺到時歸的遲疑,主動問道:“可是害怕了?”

時歸點點頭後,又很快搖了搖頭:“也不是……我好像聽阿爹說過一句,他們都是萬俟部落的人嗎?”

“他們這般莽撞地沖出來,就不怕亂中傷了不該傷的人?”

雖然時序說過,萬俟部落並不敢對太子動手,可像今日的山匪,真動起刀劍來,誰又能保證不會失手。

但凡太子有個萬一,大周皇帝震怒,直接調兵踏平北地,也並非沒有可能。

時歸尤其不解:“他們就不怕嗎?”

周璟承眼中流露一抹欣慰,隨即點頭道:“阿歸說得沒錯,他們是該怕的。”

“可他們這樣做了,若能將孤逼回京城,萬俟部落便能再茍延殘喘幾年,若能尋得機會,就此翻身也不無可能。”

“可他們若不堵上這麽一回,待孤抵達北地,便是他們徹底敗落之時了,與其靜靜等死,何不拼一回呢?”

時序一直覺得,許多朝廷和政治上的陰私,並沒有說給女兒聽的必要,反正有他在,定會將女兒護得好好的。

可周璟承卻覺得,有些事或不堪入耳,但了解一二,總沒有什麽壞處。

他問:“阿歸可有聽說,北地之亂,始於何處?”

時歸搖頭。

接下來,她便聽周璟承將北地這兩年的變動詳細講了一遍,包括了萬俟部落的衰敗,以及另外兩部的興起。

不知想到什麽,周璟承語氣變得黯然。

“其中獨孤部落,因幼王在位,攝政王掌權,便是尚了大周的公主,也不該在短短幾年內與另外兩部正面抗衡的。”

“但是,今年年後,獨孤部落忽然強硬了起來。”

時歸聽得專心致志,整個心都被吊了起來:“那為什麽忽然強硬起來了呢?”

“因為皇姐懷了身孕。”

“什、什麽……”這一刻,時歸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周璟承又重覆了一遍:“因為皇姐懷了孩子。”

大周送去北地的公主這麽多,可還從來沒有能懷上身孕的,不管是因為公主自身體質的緣故,還是受了什麽其他影響,總之事實就是,幾十年來,北地十幾個王庭,從來沒有出現過同時擁有北地和大周皇室血脈的孩子。

若不然,有皇孫的存在,大周早該扶持皇孫勢力。

年初消息傳來時,周璟承等人很受震動。

他們下意識覺得,這個孩子來歷必有問題。

可依照司禮監太監傳回的消息,大公主自懷有身孕起,便受到了整個獨孤王室的看重。

不止失了神志的幼王對其多有呵護,就是那位據說行事狠厲的攝政王,也沒有多說什麽,還派了自己的親衛過去保護。

周璟承他們是擔憂,周蘭茵腹中的孩兒或出身存疑,一旦出生,可能會給她招來許多危險。

但時歸聽了後,心臟震動良久,她最關心的反而是:“那茵姐姐呢?茵姐姐如今怎麽養了,她可有不適?”

不是她要咒周蘭茵不好,哪怕是在京城這種禦醫鎮守、大夫遍地的地方,孕中出事的女子也不在少數。

而北地除了荒涼,醫術高超的大夫也寥寥無幾,當年周蘭茵出嫁時只帶了兩位禦醫,還不知能否將她照顧周全。

時歸整張臉都團在了一起:“阿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我不知道茵姐姐懷了孩子,我也沒有準備……”

周璟承輕嘆一聲,擡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阿歸。”

時歸恍若未聞:“我如果現在去找大夫,還來得及嗎?還有伺候生產的穩婆,這附近也不知有沒有……”

“時歸!”周璟承加重了聲音,終於將她的神志喚回來。

時歸扯了扯嘴角,勉強扯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她反手抓住了周璟承的掌心,似在尋求安慰一般:“太子哥哥,你肯定知道茵姐姐情況的,對嗎?”

“北地那麽不好,茵姐姐真的能沒事嗎?你說茵姐姐是年初懷上的孩子,那就是……十月左右生產!”

“我們能等到茵姐姐生產後再離開的吧?或者,我們能帶茵姐姐一起回來嗎?”

周蘭茵是她身邊第一個懷了孩子的人,再接近的,就是好些年前長公主懷孕時,哪怕當時府上預備了許多禦醫,長公主生產後還是虛弱了許久,用了好多年才休養過來。

時歸晃了晃腦袋,竟無法想象出周蘭茵大著肚子的模樣。

直到周璟承說出:“會的,皇姐不會有事的。”

“阿歸是忘了嗎?皇姐身邊除了禦醫外,還有司禮監的太監和暗衛在呢,這些人就算不是精通醫術,可若真遇見意外,也能頂上一些用處,必不會眼睜睜看著皇姐出事的。”

“至於我們,孤會酌情推遲返程的時間,若有可能,等皇姐身體恢覆得差不多了再走,也是可以的。”

他又說了許多安撫的話,總算讓時歸的情緒穩定下來。

時歸靠在馬車一角,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眉頭緊緊擰在一起,過了好久,才緩緩擡起頭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太子哥哥……對不起,我太激動了,讓你費心了。”

周璟承眼中一暗:“阿歸這話就有些見外了。”

“我——”時歸話音一頓,許是聽出了太子的些微不悅,便沒再繼續感謝下去。

她想了想,選擇順從本心:“那我可不可以再給阿爹去信,叫阿爹派三兄過來?三兄的醫術可厲害了,若有三兄在,茵姐姐就更不會出事了。”

“只是不知道,我這個時候才給阿爹去信,三兄還趕不趕得上……”

周璟承說:“來得及,時三快馬加鞭,雖會比我們慢一些,但最多兩月,也能趕到北地的。”

時間可能有些緊,但總比束手旁觀好些。

時歸受到鼓勵,重新打起精神來:“那我現在就給阿爹去信,請三兄過來。”

因為得知周蘭茵懷孕一事,時歸對車隊行進的速度變得不滿起來。

只是因為後面的路途不太平,若是長時間趕路,只怕遇見山匪時會有差錯,哪怕加快了趕路,速度的提高也有限。

正如周璟承等人提前預料到的,自出關後,這一路的山匪層出不窮,每隔兩三日就會冒出來一批。

又或者早上剛收拾了一波,傍晚又出來了。

周璟承下了死令,除匪首外,其餘人等一個不留。

他們走了一路,也就沿途殺了一路。

這麽清理下來,不說所有山匪都被清繳,至少是去了八成,等日後再有來往北地的商隊,倒少了許多山匪的威脅。

隨著前方蒼綠的原野露出邊際,北地近在眼前。

萬俟、宇文、獨孤三個部落全都派了人來迎接,前兩族是族中的王子,獨孤部落則是攝政王親至。

按照三族的說法,他們已在北地設置好了營帳,營帳附近沒有閑雜,是專門給大周的貴客準備的。

可周璟承卻直接拒絕了他們的提議,轉而道:“自獨孤王後嫁入北地後,已有五年有餘,母後掛念獨孤王後,特意囑托孤來到北地後,一定要探望王後一番。”

“既然那雅兒節尚未開始,孤不如直接去獨孤部落吧,諸位以為呢?”

此話一出,三族人表情各異。

萬俟部落和宇文部落的人不高興,那是在意料之中。

可獨孤部落的攝政王,卻有些高興過頭了。

幼王失智,他代理族務的名義更正了些,倘若幼王一直不恢覆,他從此掌控部族大權,也是理所應當。

偏偏王後懷了孕,倘若是個王子,過上個三五年後,王位可就有了正統的繼承人,再加上這個小王子擁有大周血脈,焉知大周皇室會不會一個高興,直接扶持了他做新王呢?

這種情況下,攝政王還能高興得起來?

看著他面上爽朗燦爛的笑,周璟承陷入沈思。

最後,北地眾人同意了太子的要求,但從大周過來的官員實在太多,若全浩浩蕩蕩去了獨孤部落,單是安置也成問題。

於是周璟承就只挑了十來人隨行,剩下的則到提前準備好的營帳那邊,等他看望過獨孤王後後,再帶人返回。

攝政王與族人在太子車駕前引路,另外兩部的人則去安置剩下的大周臣子。

還有護衛的禦林軍,看似是留給朝臣的人數更多些,可作為戰鬥力最高的司禮監甲兵,則全跟在了太子後面。

時歸端坐在馬車上,始終不曾露面。

攝政王還問過後面的車上是誰,卻被周璟承忽略了過去,只交代莫要顛簸了車上的人,並沒有解釋的打算。

從北地邊緣,到獨孤部落王庭所在,哪怕是駕馬,也要走上一天時間,而大周的車隊過來時已過晌午,夜裏只能隨便找了個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繼續前行。

對於大周太子的到訪,獨孤部落沒有預料,也沒做什麽準備,還是看見攝政王回來了,才看見與他並行的人。

攝政王佯怒道:“此乃大周太子,還不速速跪拜!”

族人了然,趕緊依言拜見了去。

他們從族中走過,直奔王帳,其間攝政王還歉意地解釋了一句:“汗王前兩年為叛軍所擾,不慎生了重病,至今難以見人,還請殿下見諒,此非我族輕慢。”

周璟承對幼王不能見人的原因心知肚明,但這份了然,並不適宜表露在獨孤部落的人面前。

故而他冷下了臉,帶著些許質疑:“是嗎?正巧孤的隊伍中帶了些草藥,不如就贈給獨孤王吧。”

攝政王坦然應下:“那就多謝殿下了。”

進到王庭之中,左右嘈雜的交流聲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馬車上的時歸已雙手全是汗漬,心急如焚。

而周璟承也知她的急切,不及與獨孤部落的臣子寒暄,直接提出要與王後見面。

他雖與獨孤王後是姐弟關系,但畢竟有著男女之防,為了免去一些無謂的風言風語,他一指跟在後面的馬車。

“馬車內的,便是獨孤王後幼時玩伴,不如就讓她先去見王後,孤則等晚上宴會再見。”

說著,他示意身邊的侍衛去請馬車上的人下來。

在時歸下了馬車後,卻聽攝政王咦了一聲:“這不是……”

周璟承心念一動:“攝政王認得她?”

攝政王趕忙收回視線,搖頭道:“約莫是臣認錯了。”

也不知周璟承信沒信,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在攝政王的吩咐下,時歸很快就被王庭中的婢女帶下去,時一和時二已做了內侍打扮,也得以去到王後帳中。

本以為這樣過去,很快就能看見周蘭茵了。

誰知哪怕是攝政王的人,在王後帳前也要靜等,遞話後便等著王後傳喚,什麽時候王後應允了,外面的人才許進去。

偏偏時歸他們來得不巧,王後剛剛睡下。

周蘭茵已有八個多月近九個月的身孕,隨著孕期的增加,她的身子也變得沈重起來,除了脾氣的易變,也變得嗜睡。

王庭的人們照顧王後懷孕不易,輕易不會打擾。

哪怕是攝政王過來,也是要等王後睡醒再說的。

守在王後賬外的婢女只管解釋了一聲後,就站到了氈門一側,看她的模樣,分明是不準備再去通傳了。

攝政王派來的人正想再請通融,時歸忽然開口:“不必了。”

“既然王後尚在午休,我等等著就是。”

“這……是。”

王後的婢女聽了這樣一句話,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而時歸他們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若不是碰見有人回來,他們興許還要繼續漫無邊際地等下去。

伴隨著身側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時一和時二最先反應過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循聲看過去。

而來人遠遠就看見了王後帳前的人影,尚在為他們的打扮而感到疑惑,猝不及防看見了時一和時二的模樣,對方瞬間震驚,腳下險些踉蹌,開口便是失聲。

時歸聽見動靜看過去,眼睛也一點點睜大了來:“十……”

十九頃刻間反應過來,開口打斷她的話,厲色問道:“這些是什麽人!”

賬外的婢女上前一步,一改之前冷淡神色,恭敬行了個禮:“十九大人。”

“回大人,這些人乃是大周來的客人,受大周太子之命,前來探望王後,只王後尚在休憩,便叫他們多等了一會兒。”

十九控制著自己沒有流露太多情緒,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隨後他說:“如今也到了王後起身的時候,我正要去喚王後,正好將此事通稟給她。”

說著,他繞過婢女,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帳中。

在他進去後,帳中只傳出些許悉數的交談,直到一聲瓶罐落地的聲音響起後,裏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下一刻,就是才進去不久的十九走出來:“王後請大周來客進去。”

他側開身子,請時歸幾人入內。

然而等時歸和時一時二三人進去後,他忽然落下了氈門,語氣重新變得冷淡:“王後只說讓大周的客人進去,其餘人可以離開了。”

說完,他也不等餘人反應,兀自落了氈門。

等他再過去王後身邊時,果然就見時歸和周蘭茵已抱在一起,不時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幾年不見,周蘭茵變了太多。

也不知是北地的環境不好,還是受了什麽苛待,周蘭茵較當年在京城時瘦了一大圈,而就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挺著一個大肚子,整個人都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時歸來不及多看,直接跪坐在她身邊。

眼下便是與之抱在了一起,她也時時刻刻擔心著她的孕肚,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

而她的茵姐姐,仿佛只要輕輕碰一下,就能碎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